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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混沌的夢裡。

好像是在看舞台劇。所有演員都是高中生，我知道他們是我擔任導師的二年四班學生。

這齣戲似乎是庫特．懷爾1的《三便士歌劇》，手風琴開始演奏〈謀殺〉的旋律，仔細一看，高中生身上綁著操縱人偶用的繩子。他們在舞台上動作僵硬，怎麼看都不像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在動作。

我左右兩邊都坐著十分年輕的女性，盡享齊人之福。左邊是護理老師田浦潤子，右邊是校內輔導老師水落聰子，她正一臉擔心地看著舞台上的表演。

被操縱的高中生們井然有序地扮演著他們被賦予的角色，但突然有幾個人擅自走動，打亂了整場戲的節奏。我覺得很不高興，於是朝他們丟粉筆，但沒丟中任何人。因此，改以裝了射擊遊戲用軟木子彈的來福槍攻擊。

學生一個接一個被擊中。那些學生變得像皮影戲偶那樣平坦後，從舞台上跌落到舞台地下室。

觀眾席裡爆出一陣笑聲。

原本期待那兩位女性會稱讚我的射擊能力，但轉頭看去，她們卻毫無反應。

不知何時開始，前面幾排發生一陣騷動，是校長、副校長、主任幹部們。不知道他們對什麼事不滿，吵鬧聲頻頻傳來。

他們左右晃動的影子擋住了舞台，來福槍於是對準了他們。

在射了數發子彈後，視野突然改變。

我正飛在半空中。

很久沒作過在空中飛翔的夢了。如果是平常，只要想高飛，就會被強力地拉回地表，所以頂多只能在距離地面幾公分的高度滑翔。但現在卻飛起來了，而且四周的情景讓人不敢置信地逼真。

看起來還是早上，東方的天空仍殘留著淡淡的晨曦。

是在町田市北部，大約數百公尺上空吧？可以一眼望盡分隔多摩市及町田市的丘陵地帶。位於小野路城遺跡的晨光學院町田高中就在正下方。由走廊連接而成﹁コ﹂字形的校舍和體育館、操場朝後方飛逝而去。

在那兒向南迴轉，跨越五十七號都道，朝七國山綠地而去。一片集合住宅出現在前方，但高度卻急速下降。

一間小民房逼近眼前。那是一棟腐朽相當嚴重的日式平房，屋頂上的瓦片有一部分已經脫落，用藍色防水布當做永久的應急補條。

這是自己的家。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認出來了，而且並不覺得從空中眺望自己正睡在裡面的家有什麼不自然。

視線輕飄飄地，落在後院的晒衣架上。

他倏地清醒。

烏鴉開始啼叫。

兩聲、三聲。

他看向枕邊的鬧鐘，才剛過五點。

蓮實聖司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。他覺得自己實在可悲，為什麼每天早上非得在這種時間被吵醒不可。不過就他的經驗而言，就算他忍著繼續睡，也很清楚烏鴉的叫聲不會停止。就某個層面而言，每天早上都準時來叫他起床的烏鴉的確值得讚賞。而且，除非他向烏鴉表示自己已經醒了，不然牠強迫推銷的morning call是絕對不會停的。

蓮實從床上坐起身，轉了轉雙肩和脖子；接著走到迴廊上，把防雨窗打開，朝後院瞥了一眼。

就在那裡。兩隻巨大的烏鴉停在晒衣架上，一臉平靜地回望著他。

所有町田烏鴉的身體和態度都高人一等，而這一對大概是這群烏鴉中的最頂級。不知道為什麼，牠們似乎很喜歡蓮實租的這間破舊房子，每天都會飛來。蓮實把牠們視為北歐神話中主神奧丁豢養的那兩隻烏鴉，以「福金」和「霧尼」2為名。福金的尺寸在巨嘴鴉中是出奇地巨大，幾乎可與北海道的渡鴉相匹敵。比福金小了一圈的霧尼大概是雌鴉。烏鴉在眨眼時，瞬膜會讓眼睛看起來一片白。然而霧尼的左眼似乎已經失明，一直是一片白濁，讓牠的外表看起來更加不吉利。牠們只要叫一聲，就能讓流浪狗嚇得立刻逃走。

福金和霧尼悠悠地望著蓮實。即使蓮實出聲嚇斥，牠們也紋風不動；就算抓起什麼作勢要丟牠們，也沒有用。

不過，當蓮實偷偷地拿下藏在拉門框上方的硬球時，牠們卻「啪」地一聲飛走。而且還留下一句怎麼聽都像在罵他笨蛋的叫聲。雖然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，但牠們能看穿他的意圖，也很了不起。

在刷牙、以冷水洗臉的過程中，蓮實的腦袋慢慢清醒了過來。此時，他反而在意起先前所作的夢。

前半段也就算了，對於後半段的夢境，他唯一能做出的解釋就是他和烏鴉的意識同步了。從上個月搬來這裡之後，他在揮趕烏鴉的攻防戰中深刻體會到牠們的智力遠比想像中的高。但他從沒料到，牠們甚至具有心電感應般的能力。據說鳥類是恐龍的直系子孫，或許牠們在暗中鍛鍊超能力，打算有朝一日要從哺乳類手中奪回霸權。

當然，如果冷靜思考，就會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。這一切都是源自夢裡特有的混亂時間感吧！恐怕他是在聽到烏鴉的第一聲叫聲，或是在聽到叫聲之前感覺到了什麼，這段畫面才瞬間在腦中成形。